在全球经济追求富足、舒适生活的历程中,气候变暖问题日渐凸显,成为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副作用。长久以来,人类社会一直将“增长”作为衡量经济活动的核心指标,但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声音开始呼唤摆脱唯增长论的价值观。
GDP并非唯一标准
渡边问:2001年,您提出了“稳态社会”的概念。您能解释一下这个概念的具体含义吗?
广井答:我所说的稳态社会,指的是即使没有“(经济)增长”的绝对指标,也能实现富裕,也可以称之为“零增长”社会。这一概念提出的背景主要有两个:一是经济增长的需求已经逐渐饱和,二是人们开始认识到资源和自然环境的有限性,无序的经济增长不可持续。
在追求增长的道路上,我们可能会失去更多,尤其是地球环境。但请注意,稳态社会并非一成不变的沉闷社会。尽管物质财富的数量不再增加,但其内容和性质却发生了变化,充满了创造性。
问:稳态社会的概念被普遍接受了吗?
答:七国集团成员的平均增长率从上世纪60年代的5%-6%降至80年代的3%左右;进入本世纪第二个十年,更是进一步放缓至1%。这些数据表明,发达国家的经济增长率已经出现结构性下降,逐渐接近零增长。在这一过程中,稳态社会概念也逐渐得到更多人的理解和接受。
此外,旨在2030年前达成的可持续发展目标,以及包含精神、社会层面富裕程度的“幸福指数”等概念逐渐得到传播。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仅凭国内生产总值(GDP)无法衡量真实的富裕程度,GDP的增长与人的幸福之间并没有必然联系。
问:今天的日本在多大程度上达到了稳态社会?
答:日本经济在上世纪90年代后持续低速增长,乍一看似乎已经接近稳态社会,但遗憾的是,这种情况可以称之为“失败的增长政策”。所谓的“失去的二十年”“失去的三十年”不仅指经济,环境和贫富分化方面也没能得到改善。
而且,日本的人口已经开始减少,预计到2100年,日本的人口将降至6300万,仅为2008年峰值时的一半。人口与经济关系密切,如果无法提振出生率维持现有的人口规模,经济不要说保持稳态,甚至可能陷入衰退。
问:有没有正面的例子可供参考?
答:德国和北欧国家并没有一味地追求经济增长,而是在环保、福利、性别平等方面下工夫。这些国家的经济不仅保持了一定程度的良性运转,而且GDP以外的指标全部得到了提升。推行兼顾环境和福利的政策,实际上还能对经济产生促进作用。
“绿色增长”蓬勃兴起
问:如果我们从气候变暖的角度思考,稳态社会是不是意味着有望实现零排放社会?
答:在谈论稳态社会时,有一个需要关注的点:自然环境和资源的有限性。要想在有限的环境中持续开展经济活动,不仅要将不可再生资源和能源限定在可持续的数量上,还要以能够维持循环的方式使用它们。
必须确保废弃物不超过地球的承载力,如果能做到,气候变暖问题也将得到缓解。目前,发达国家正处在向稳态社会的过渡期,主张兼顾经济增长与环境保护的“绿色增长”也蓬勃兴起。
问:对于那些排放大量温室气体、想要维持增长的发展中国家,您有什么建议?
答:对于那些想要通过工业化实现经济繁荣的国家,我们不能说不可以这么干。目前,可以采取脱钩的方式,将经济增长与环境负担、资源消耗分开,这也被称为“蛙跳型经济增长”,但它不是用化石燃料来应对不断扩大的能源需求,而是从一开始就引入可再生能源。
另一方面,像不丹这样的国家,在重视农业传统的同时推动工农业协调发展,这样的选择也应当得到尊重。
问:您认为未来世界将走向何方?
答:如果不能建立起在环境、经济、福利方面取得平衡的社会,国家可能会丧失延续的可能性。将各国有关环境保护的成就与反映贫富差距水平的指标进行对比后发现,贫富差距越大的社会在保护环境方面的表现也越差。
重要的是,除了政府和市场经济参与者之外,还要加入社群这一主体。此外,地区分散型能源和自产自销等与中央集权体系相对立的价值观也将被重新认识。食品和能源将可以在一个区域内部实现循环。
有推算显示全球人口将在本世纪80年代达到100亿峰值。人口维持恒定、资源消费也趋于稳定的时代就要到来了。但这要等到21世纪下半叶,如果我们不尽快采取措施防止气候变化问题更趋恶化,子孙后代将无法迎来理想的稳态社会。
这是8月15日在比利时布鲁塞尔大广场拍摄的“鲜花地毯”。新华社记者 彭子洋 摄